浙江金华：一只金佛手，何以香千年

中国发展网讯  如何才能让佛手香得更久远？这是一个老话题，也是一个新命题。佛手香得久。

佛手以浙江金华金东产者为佳，又以其成熟时其色金黄，故雅称“金”。《本草纲目》记载：“佛手，虽味短而香芬大胜，置笥中，则数日香不歇。”

十月，正是佛手日渐成熟的时节。走入赤松北山口村集体种植大棚，色润如金的佛手果挤挤挨挨地挂在枝头，一呼一吸间，缥缈清冷的香气在鼻尖若隐若现，既有木质香之丰厚绵长，又兼橘柚皮之清香宜人。淡雅的清香拂开了燥热的空气，凉意穿过鼻腔，缓缓沁入心脾。佛手自古有“果中仙品，世间奇卉”的高誉，一直稳居清供当家之物的宝座。当今市场上，佛手更是叫好又叫座，小小一株盆景，有时可卖至千元。

佛手这个果，为啥能一“香”千年，一路“香”到现在？

佛手的香，主调来自柑橘属植物精油中一种挥发性物质——柠檬烯。佛手是香橼的变种，又名“密罗柑”“王指针”“福寿橘”，夏初生花，六月成实，至冬黄熟。

当季的佛手青果，起初香气并不浓郁。带枝水培养护，果色翠如翡，水培后会逐渐生根并成熟变黄，香气的层次也会逐渐丰富起来。此时的佛手香气挥发得最为透彻，用作香薰，有很好的神经舒缓作用。

到了成熟期，佛手的香气渐浓，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调调”。如《浮生六记》中所言：“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区别于桂花、栀子花等异香扑鼻的暖香，佛手的香气是看不见的雨后湿雾，浸润在空气中，柔和绵长、不显山不露水。乍然间难以察觉到那一线清如细雾的香气，只待悄然发现，有一缕冷香漫过鼻尖，浸润肺腑。

佛手的香气特质自带清雅“buff”，圈粉众多。相传苏东坡在杭为官时，仰慕佛手香名，亲至金华北山脚下观赏，挥毫书就对联“沁入诗脾清流环抱，香分佛果曲径通幽。”于清流怀抱中畅享香气清幽，细呷品香之雅。据清茶膳房档案记载，将梅花、佛手和松实三位，以雪水烹之，即康熙帝常饮常赞的“三清茶”。《宫女谈往录》中载，慈禧太后不愿用各类香薰，特意在寝宫放置佛手之类水果，取其自然清透的果香作熏香。古人爱之深，怜之切，为了让钟情的佛手能留香更久，想方设法作出园艺新尝试：“以湿纸围之”“掩蒜于蒂”，以延长佛手“花期”。佛手之香，是君子之香。浅淡而不浓烈，正如君子之交，平淡如水。香气沉稳绵长却又不过分宣扬自己，正同君子虚怀若谷，其人如玉。嗅闻佛手，香味涤污浣浊，如清溪沃面，吹风抚裳，也正似君子为人处世之道，令人如沐春风。

佛手之香，悦泽身心，接纳每个人的理解与鉴赏，一呼一吸间拂平心中杂乱。

佛手清欢之赏，不仅在香，也在澄明之色、清冽之香、拈花之型。可以说，它兼顾了儒释道的美学标准，既能安放文人心性，又以丰富的文化底蕴和美学意象，承载大众“福寿”谐音梗的表意。

论禅道意境，佛手意在虚实之间。欧美和日本学者认为，佛手由前身枸橼变种而来，自佛教发源地印度传入我国，最早记录可追溯到汉代《异物志》。民间或有传言，佛手乃妙善观音玉手所化，亦有说法称，佛手是唐僧自西天佛国带回金华的圣果。晏殊的《佛手花》赏玩仙果，摹写佛手花香果净瓶清雅之态：“丹葩点漆细馨浮，苍叶轻排指样柔。香果净瓶安顿了，还能摩顶济人不。”明代诗人朱多炡在《咏宗良兄斋头佛手柑》一诗中有“指竖禅师悟，拳开法嗣迷”之句，以佛手柑的形态参悟禅宗义理。《红楼梦》中曹雪芹亦是将佛手与文玩、颜公墨宝并列。唐宋时期士大夫之间佛学盛行，佛手也因此走入文人的斋前笔下。

论美学意象，佛手亦是当之无愧。佛手在中华文化的土壤上扎根，汲取着诗文的养料，成为更具中式美学的仙果。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曾品鉴道，清供佛手要以小而精为妙：“以大盆置二三十，尤俗。不如觅旧朱雕茶橐，架一头以供清玩，或得旧瓷盆长样者，置二头于几案间亦可。”在桌边案头方寸之地，以清供图布微型小;或取佛手与素瓶相配，独枝静立，宛如水墨写意；或与竹编藤筐相合，三两做伴，颇谙留白之理；亦有将青果与松枝、青瓷瓶相搭，色调雅致，兼具宋韵雅气。以格调取胜，借雅致抒怀，赏心悦目，养性怡情。

论群众基础，佛手已然深入人心。《本草再新》中说佛手：“治气舒肝，和胃化痰，破积。”黄大仙指引孝子救母的传说中，正是以佛手作为药引。晒干的佛手丝名为“金袍银丝”，可煮可泡，清喉润肺。宋代“金佛手”更负盛名，通过墨客们佐以诗文、顿悟禅理，或以之入画雕刻、祈泽福寿，“金佛手”不断融入民俗文化之中。民间常摆放象征吉祥、欢庆寓意的花果，如佛手、石榴、水仙、百合、柿子等象征美好的物品来庆贺新年，此即岁朝清供。岁朝清供图的盛行在清代达到鼎盛，上至皇贵，下至布衣，都将寓意美好的花果之品入画。佛手还常常被选做雕刻对象，人们将佛手刻成玉饰，雕成梁栋牛腿窗格，用以佩戴装饰。正可谓雅可书桌案前，清香融入鸿儒磨墨临帖间；俗可摇身化作祥瑞，端守寻常人家厅门前。

福气临门，益寿延年。小小一株佛手摆在家里，不仅素雅好看，又自带“福气”，无怪乎久盛至今。

一香千年，佛手始终与中华民族心头的美学品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雅俗共赏间，融入“经世致用”的“婺学”义理，搭上互联网电商的经营模式，佛手已经兼具文化和经济的双重属性，身价也不断飞涨。

从沿街叫卖到电商产业，“佛手金”成色越来越足。金东是我国著名的传统花乡、浙江省第三大花木生产中心、全国花木主产区之一，而赤松镇北山口村是“中国佛手之乡”，佛手种植历史已经有600多年。早年，每到秋冬成熟季，种植户挑到马路边或市区的菜市场零卖。2018年开始，一批年轻人回乡创业，搞电商销售，佛手的销售范围从省内为主拓展到全国。随着品种不断改良，粉丝不断增加，佛手玩法越来越多，清新雅致的佛手青果“爆款”将销售季延长了4个月。如今，不少本地农户也架起摄像头在自家种植基地直播，多的时候一个基地5个账号同时播，一晚上销售额就达6万多元。

从口口相传到传播顶流，“金佛手”流量越来越大。以深化新时代“千万工程”为抓手，借势推动花卉苗木等农业产业全链条升级，金东凭借区位优势、交通物流优势以及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成为全国“北苗南迁、南花北移”的中转枢纽。在各家媒体的报道和关注中，“金佛手”的流量还在不断增长：在2022世界直播电商大会上，北山口村获得了全省首届电商直播式“共富工坊”短视频大赛银奖。“金佛手”先后被中央、省级主流媒体报道20余次，改革发展的“果实”落进更多群众的口袋里。立足丰富的山水、人文资源，金东将北山口村在内的北线绿道沿线村庄串珠成链打造仙佛诗歌共富带，和八仙积道共富带互为呼应，推动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共富转身”。

从单打独斗到品牌化运营，“金”品牌发展底气越来越硬。依托“强村公司+种植户+电商”的运营模式，北山口村组织开发佛手养生茶、佛手蜜饯、佛手蜜炼、佛手礼道、佛手香熏等20多个特色旅游商品，带动周边地区第二、第三产业的发展。仅北山口村佛手种植面积就达1600亩，全村60%的村民从事佛手产业，佛手年产值达1.5亿元，成为远近闻名的佛手种植专业村。村里组建“共富工坊”设置适合岗位，从50后到00后，每一位村民都是共富工坊的一份子，实现“家门口就业”；同时，共富工坊售出商品，强村公司配套捐赠用于养老服务。富裕后的乡村，最靓丽的底色是“文明”。

处一隅观全局。在审美共鸣、新兴科技和政策红利加持下，“金佛手”不断焕新。要让各色“金佛手”们香飘下一个千年，仍需“记”好“文化”“科技”“经济”这三本账。要认识到，佛手不再只是一颗果、一盆景，而是一股文化潮流、一种生活方式、一场生产变革、一个发展愿景。佛手承载了中华文明长河中上下千年共同的审美记忆点，在新时代富春山居图中，这一美学意象符号，正被赋予新的形象生命。（胡栋苗、金东轩；图据金东区融媒体中心）

△被誉为“中国佛手之乡”的赤松镇北山口村